梁詩淺析

我是新聞工作者，長年寫新聞稿，偶然撰寫遊記和雜文，均是本分以外的事情，往往需要老編潤飾才能與讀者見面。對於詩詞，無論新、舊，我絕對是行外，只能遠觀和欣賞。今夏有幸在美國費城拜會梁送風先生，在工作當中和閒暇時談論他的創作，再到他網上專頁“詩情畫意集” 去瀏覽，竟然面對著一個詩的海洋。透過十年不斷的筆耕，他創作了一萬二千多首舊體詩，分成一百六十多個類別。這些作品有寫人、寫事、寫情，真是包羅萬有。

梁送風前後近60年的藝術實踐和追求的道路是漫長和繁雜的，其焦點是敍事，可以分為聲音、聲影到純文字的形式。到了文字階段，亦即以詩來表達時，抒情的比重越來越大了。在前30年，他運用文字來記載，最後和真正的成品並非劇本，而是錄音帶上的聲音和故事。文字符號只是把故事講得更好的工具。到了移民美國之後，寫詩是寄託情懷和表達自我的重要手段。我的觀點是，此時的他開始用詩去講述故事，以及講出個人的感情、觀點。

        一萬多首詩畢竟是個大數目。倘若你是梁先生的“粉絲” ，並且對他的廣播劇以至詩文發生興趣的話，我建議由數個焦點著手去閱讀，例如他的最愛、最深情的詩作、最長的詩作，針對個人最多的詩作，以至最有政治意義的詩作。我不企圖去做文學分析，只是由梁生的片語和我的直覺作出判斷。這裡介紹第一首詩名 為“中國”，是寫對中國的感情，讓人隱約感到作者樸素的愛國情懷。

「萬里長城長萬里，千秋文化遠千秋，古今幾許英雄輩，有如長江滾滾流。」

        作者極之重視家庭生活，推崇孝道，在言談中表現出對父母的深深的掛念，所以由三首懷念父母的詩中，可以體現出作者的真性情。梁父在1944年去世，無法見證和平年代，這首詩透露出一絲遺憾。

「我父生逢國運喪，炮火彌天寢不安，苦難七年天欲亮，曙光僅現壯年亡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作者在1985年移民美國，與母親在澳門道別。這離別情景深印作者心中，所以多年後仍寫出深情的詩句。

「寒日斜陽照孤舟，高堂白髮映水流。叮嚀話別兒心碎，淚看慈顏點點憂。母去子留江邊望，沙鷗展翅頻揮手。明日天涯飛海外，江水滔滔滾滾愁。」

又

「聲嘶喚盡親不應，烟霧迷濛渺無形，夢中相見亦非易，思親懷念到今生。」   

        他移居美國後，在學習英語期間，寫了多首很有創意的「中英雙語詩」，其中有:

弄潮人 - 「一年最美春日花，四季不離代步 Car。冬雪秋葉猶可愛，弄潮人卻愛Summer。」

秋雁 - 「Bees 採蜜正忙忙，飄下Leaves氣漸寒。Sky常見串雁飛，揮翅頻頻說 So Long。」

        作者寫過最長的詩是描寫愛情故事的，而為單一人撰寫最多的是香港女星張曼玉，共寫她35首，每首詩的名字均帶個 “情” 字。數量最多是「妙曲情詩集」共702首，我最感興趣的卻是另外三首，均與1966年發生在澳門的政治風暴有關，暫時稱之為一二、三事件詩三首。

 「離島星火竟燎原，燒過隔江不用船，張貼宣言大字報，示威請願到督轅，蠻兵鎮壓開槍殺，血流馬交震強權，炮艇巡邏封鎖線，插翼難飛返葡園。夷酋甘作降書表，賠償認罪事始完。」

        上面這首詩主要是敍事的，但由“蠻兵”，“插翼難飛”等用字可以隱約看出作者的取態。在下面兩首詩便清楚地表達了他是站在華人和澳門居民的立場。

「自古官逼成民反，正如澳門一二三，民警衝突鬧市府，槍聲鎮壓血斑斑。」

「拔劍揚威近百載，霸權累積風潮改，一二三聲群力出，千斤銅像拉下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梁送風生於軍伐亂世，成長於抗日戰爭和內戰的年代。他早年為口奔馳，雖然進了廣播界，卻活在一個存在新聞檢查的社會中。與新聞記者的文章一般，他的廣播劇本一樣要送檢，直至1967年一二、三事件後，澳葡政府才正式放棄對中文新聞和中文廣播劇本的預檢。

        這樣背景走過來的傳播工作者，一般不會公開、激烈地在作品中批評政治的。事隔多年，這三首詩是一個強有力的宣言，宣示了人民是有政治態度的，並且會公開地，藉著各種方式表達出來的。

（本文章見於2014年澳門訊報，作者：翟木）